《明報》2012年5月31日 世紀．離譜教育﹕賣課本？不如賣紙皮！ 「看守政府」教育局長孫明揚，早前在傳媒面前交代了課本價格改善政策的結果後，飄獨臂衣袖，沒有神鵰在側，揚長而去。教育局近年不斷「為民發聲」，變身超市代言明星，要為家長攀山涉水尋找課本「至抵價」，還是被課本供應商（下稱「供應商」）聯手擊倒：課本價格繼續加。「分拆教材」對策與「電子學習」政策失效之餘，也大大削弱了局方本來所餘無幾的威嚴，反而是被干預的供應商手下留情，不評論早前教育局釜底抽薪的「策略」。 學校經歷兩次巨變──教改與新學制改革後，供應商服務到位：課業、工作紙、各學期測驗卷、考試卷與TSA卷、短片、錄音等等，不斷為學校教師更新。供應商都照顧周全，學校還可抱怨什麼？反而是不知就裏的家長，仍然堅信「課本新舊版本大同小異」論，不知道課本只是供應商的「入場證」，更不知道教育局所設的課本送審機制，如何導致供應商壟斷市場，以龐大資源配套代教育局為人民服務；至於政府資源，到底有多少惠澤社群？我們的學生資助辦事處，每個全額資助的學生每年最多只拿408元買書，真係多謝晒。 教育局大花筒 多年來，政府一直錯估低收入家庭的需要，資助預算頻頻低於實際支出，推諉於課本價格升幅。這等荒謬事早在十年前已發生，在書簿津貼方面，學生資助辦事處說小學課本開支增加13.5%，有4%是因為課本升幅所致，而向立法會伸出大手掌，要拿5100萬元；用4%的理由就可以領半億公帑，這還不夠厲害。將課本價格高調提出，立法會議員又沒有妥善監察，而教育局竟可想出「電子書漸漸取代教科書」的段子，向立法會需索巨額公帑。「電子學習」這盆桔，混了這麼多年，花以億計來吹大電子泡沫，徒勞無功，滿地眼鏡。電子學習對電腦硬件要求甚高，政府相關的常置資助項目只有「上網費資助計劃」（IAS），硬件方面一毫子也沒有。就算這類家庭的極速光纖被資助，電腦能否緊貼教材對硬件的要求也未可知。電子泡沫再大，學生連電腦也沒有，有可能用電子書來取代課本嗎？ 教育局仍就書價為家長發表意見，是徹頭徹尾的假仁假義。他們從來只有對策而沒有政策；所謂政策就是一筆過億元落袋，為高官搞領功的大龍鳳。家長以為政策能減輕負擔嗎？「電子學習」拿了5900萬元，用於51間學校，平均每間學校可以有多少資源？這種需索比供應商有過之而無不及吧！ 紙皮原則由誰倡議 教育局強調課本價格太高，改版沒有必要，卻沒有為教師與家長提供衡量好課本的標準。2007年8月，教育局已被立法會議員問「教科書價格」這個難題。他們當年的答覆十分精彩，今天看來更搞笑，可為供應商作個大反平：「一般來說，教科書的價格應對照它的質素來評定，而教科書的重量應是從與所屬級別相稱的內容份量的關係來看。價格較廉或較輕的教科書不能保證一定是有良好的質素，反之亦然。」 當年，「適用書目表」（下稱「書目」）還是從善如流，採納立法會議員建議，標明兩個與課本素質無關的因素，要求教師作為選書的考慮。引人入勝的是，教育局竟用來向供應商施壓。當時，立法會議員為書目加這兩欄，作為考慮坊間關心的課本素質的標準，是給香港教育最反智的污衊。 據局方指引文件，教師「須考慮因素」的是「重量」（公斤）和「價格」，我稱之為「紙皮原則」。一冊書的重量，成為評定「適用」與否的一個標準，與街頭老人收集紙皮、運到回收站量重，沒什麼分別。教育局昔日明明說過「價格較廉或較輕的教科書不能保證一定是有良好的質素」這句話，或許，局長已經忘記了。 至今，我們仍不確定到底有多少家長，曾認真地比較過課本內容的素質。假如家長根據紙皮原則來選書，確是香港社會最大的不幸與矛盾：課本是知識分子為各種學術作入淺出、適宜教學的材料，編輯與撰寫課本，更是尊重知識的社會的、有學術尊嚴的工作。以紙皮原則衡量課本，是教育局主辦教育事業的最大反諷：學有所成的知識分子，參與編寫課本，所得的並非社會的感恩，而是一片罵聲。 分拆教材的惡果 我們敬愛的教育局，希望教師「使他們（家長）能扮演一個消息靈通的消費者。……學校應透過家長教師會會議，收集家長對學校書單的意見」，並要求學校把各年級的購書費和總重量，給家長參考。本月5日，教育局課本委員會又舉辦「課本、教材和學材分拆訂價」研討會，局方再次呼籲「學校應將各級的書單上載於學校網頁，供家長參考」。假如家校合作選書已彰其效，根本不用重提舊指令。到底有多少學校曾召開家長教師會會議討論選書？假設大家都有討論時間，在這過程中，家長教師會的委員，有誰可就課本素質提意見？這些家長判斷的根據何在？難道就是根據教育局建議的紙皮回收標準──重量與價格？ 該研討會有探討學校選用課本的一般原則，列出「課本紙張必須是輕而薄、耐用及不反光」這麼的一項，又讓我們見識教育局自相矛盾的境界：紙張要輕、要薄、要耐用，到底有哪種紙張才可符合條件？難道要用印行紙鈔的紙張可行？成本又需多少？教育局曾否研究相關紙張？曾否協助課本供應商建議用紙？教育局正視學童脊骨健康與家長財政負擔，就應問道於供應商，認真地改業用紙的可行方案，提供支援，不應一直提出悖論，讓廣大市民成為莫比斯環上的螞蟻，走不出困境。 供應商已交代加幅已低於通脹，教育局卻不滿意課本價格。課本素質高，價格自然可定得高；有沒有市場，是另一回事。書目內所有課本，已通過了課本送審機制，教育局已審批所有課本；局方今天說不滿意格價，其實是暗示課本供應商的所有從業員的成果都不合格？弔詭的是，局方竟然批准這些課本出版（不合格的書，都不會呈現在「書目」，而成為課本供應商之間流傳的軼聞）。假如教育局不滿意課本價格，是暗示課本水平不夠好的話，那麼，教育局在不滿的同時，其實也在否定自己的工作：審批課本時不夠嚴謹，導致水平不足的課本，通過送審程序而流於市面？ 家長與教師的出路 研討會又強調，學校提供書單時，應載有「方便學生購買舊書」的資訊；而書目除了重量與價錢外，還有一些讓教師與家長難以判斷素質的資料── 頁數：以往受訪的家長都認為，設計是次要的，如頁數多寡影響定價，頁數愈少愈好；教育局倡議「愉快學習」（尤其是小學），設計能否為學生增加學習上的專注力，視乎頁面（版面）上的安排吸引與否。要達成「愉快學習」的目標基本盤，圖文比例一定會令頁數增加。 編著者：若干出版社只取知名度高的作者威名，以顧問身分為課本給評語，據報曾有作者直認冠名而已。 書評：提供2001年9月以後評審課本的評語，這個欄目看來非常有用，供大家分辨好書壞書……容我代教育局向大家道歉：不好意思，我們提供的評語，比畢加索畫更抽象，比如「課程指引的宗旨及目標」分「完全切合」、「大致切合」、「切合」三種；「語文」分「十分清晰及準確」、「清晰及準確」、「準確」三種；「內容編排及概念發展」有「非常恰當和合理」、「尚算恰當和合理」、「恰當和合理」三種。到底某科的課程指引的宗旨及目標的三種分別在哪？這還算是「書評」嗎？ 教育局不斷強調書目的紙皮原則，是有原因的。家長根本難以從書目的其餘欄目中的信息，判斷哪間出版社的課本適合學生；最能「入屋」並向供應商施壓的，當然就是紙皮原則了。於是，上述研討會指書目已「提供課本不同年份的價格變化及頁數等資料，讓教師容易比較課本價格」，「方便家長了解書價的變動及學校所選課本是否物有所值」，根本是紙上談兵；要「消費者」根據這等書目來判斷書是否合適，所付出的代價是以學期、學年計的懊悔。 當年的教育局說得好：「價格較廉或較輕的教科書不能保證一定是有良好的質素。」假如你不認同課本是紙皮的話，或者請教育局不再亂花錢，先廢除「電子學習」計劃，再調整學生資助苛刻的家庭入息上限，然後想辦法減輕教師行政工作，讓大家今後不再依賴供應商提供服務。 文．陳維新 | 
發表於 12-5-31 09:30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