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年港人的英文水平備受批評。奇怪的是，香港學生由幼稚園已開始學習英文，去到中小學英文一直都是主科。花上十幾年學習一種語言，為何效果差強人意？教大課程與教學學系系主任龔大胃，在八十年代加入香港考評局擔任英文科主任，負責擬訂英文科公開試試卷。後來加入中大，他仍有參與制訂香港的英文基準評核，又為考評局驗證新引入的網上評卷系統。這位見證香港英文教育近30年發展的學者指出，香港學生的英文水平沒有下跌，問題反而在於課程、教學和評估。
在英國西南部成長的龔大胃（David Coniam）教授，對於語言的興趣源於中學。「當時每個學生基本上都要學習兩種語言。中一大家都學法文，去到中二，我就開始學德文。我發覺自己非常享受學習語言的過程，那就像是一道打開各國文化的小門。」於是他在課堂上學法文、德文，小息時間主動請教俄文老師，午飯時間又向西班牙文老師學習……
入讀南安普敦大學時，教授理所當然地選擇了西班牙及葡萄牙文的學士課程。畢業後他遠赴巴塞隆拿，在當地一間私立學校教英文，因而發覺自己對教學的興趣。於是他回到英國修讀「教授英語為外語」的學位教師教育文憑課程（PGDE），並在那裏邂逅同是學生的太太。「1976年，我們畢業後一起到伊朗教英文。後來因為Iranian Revolution，我們在1978年離開伊朗，去了沙地阿拉伯，然後在1979年來到香港。因我太太的家人在六十年代開始便在這裏生活，當時她的父母即將退休，我們本來打算在香港生活一年，探望家人。之後太太的父母退休移民到美國，我們卻留了下來。」教授笑說。
事業轉捩點
1986年龔教授加入考評局，也是他對語文評核產生興趣的轉捩點。4年工作期間，每年他都要領導一個5人委員會，設計英文科公開試試卷。教授指出：「以香港中學會考英文課程乙為例，考生水平十分參差，由勉強掙扎到近乎母語標準，均有人在。幅度如此廣闊，我們惟有力求試題大致切合中等水平。」試題既要考慮到整體考生的水平、確保沒有絲毫差錯，試卷亦要嚴謹保密。「當時我的一位朋友在劍橋英語考試（Cambridge English Examinations）工作，他說大家每日都會經過試卷擺放的地方。而考評局則會特別選大部分人休息的星期日，於政府內打印試卷，保安嚴密。」
即使後來離開考評局、加入中大，教授和當局依然保持密切的聯繫。與考評局制訂教師語文能力評核（又稱基準試LPAT，之後成為香港語文科老師入職前的評核試），是他事業的一個里程碑。故事起點回到1996年，師訓與師資諮詢委員會（即現在的教師及校長專業發展委員會）和教育統籌委員會希望為英文、普通話、廣東話老師的語文能力定下基準。一開始只針對初中英文老師的雛形項目變成一個5年大計，於2001年正式推出。
5年前轉職教大，龔教授近幾年開始研究並總結這30年來基準試的影響。「人人都說香港的英語水平不斷下降。這話說來容易，卻沒誰能提出實證。LPAT的出現令英語專業化，加上政府於八十年代尾、九十年代初加快高等教育的步伐、增加英文學系和學位，我的PGDE學生的英文水平其實上升了不少。」
據教授所講，原來早在七十年代，《南華早報》已經有報道指香港英文水平在下跌，這個說法多年來其實不斷反覆出現。「如果仔細看，50年前香港是個工業社會，精通英文的人並不多，英文水平自然高。再看看過去30年，說英文的人愈來愈多，水平自然被拉低，但不少人的英文其實可以接受。考評局多年來都有做監察測驗。我在局中工作時，我們會對數以千計的學生進行約半年的監察測驗，當時我們見不到香港學生的英文水平有很大的下降。來自傳統名校的學生在英文方面的表現一直都很好，但EMI school同樣有英文能力出色的畢業生。」他續說。
不只講文法
在香港從事大學教育27年，龔大胃教授到訪過超過一千間學校，見到不少教學問題，講到文法時他最「勞氣」。「我不反對文法是語言的基礎，我也經常研究英語的文法。但課堂上不應只強調文法，而是將一種語言應用於溝通上。」
教授再以同事的經歷為例說：「她的小朋友是小學一年級學生，開學兩個月、正式學習英文兩個月的他，已經要完成一份十頁、全英的測驗卷。其中一題大概是『Answer the following questions in complete sentences。』我在課程與評估課堂上問我的學生同一條問題，除了本身是英文老師的學生外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答案。一句完整句子包含三個元素──動詞（而動詞要有時態，即Tense）、第一個英文字母大楷、句號。首先，一年級小朋友是否能夠明白英文題目？如果學生寫『i play football』，老師會給學生分數嗎？這正是學校的問題，小朋友只是不懂規則，而非不懂英文。」
假如要在口試中覆述別人的說話，須要嚴格地使用Reported speech嗎？龔教授特別向考評局的考試總監Christina Lee（李王鍏）提出這個問題，「她的答案是不用，只要用日常的對答方式便可。很明顯，這與老師所教的不同，老師會向學生強調這樣的情況一定要用Reported speech，因那樣才獲得分數。」
另一個例子是「Why do you hate exercise?」。如果學生答「Because I hate sweating」，老師會說一句句子不能用「Because」開始，於是學生會說「It is because I hate sweating」。教授指：「但這並非英文口語。學生被告知要在考試取得好成績，就要遵守這些規矩。卻忽略了對話最重要的內容，而不是Tense。」
教授最後分享自己的個人經驗道：「我的廣東話不是非常好，但大部分時候我不會在意文法、語調，只要在語境中別人知道我說什麼就好，這才是開始溝通時最重要的地方──你可以表達一個訊息，而別人能明白你所說的東西。當你講得更好後，當然要學習文法，尤其是如果你是老師，你的語文一定要正確，因你就是學生的模範。但現在的情況是，一個K2幼稚園小朋友已經在學校、補習社學習用完整英文句子對答，扭曲了教育系統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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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表於 17-11-15 15:51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