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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明報文章】大學排名已成為了一個全球化的現象。它所帶來的不止是一個高等教育商業化的問題這麼簡單,更是大學逐漸喪失其領導知識的發現及推動社會進步的獨立地位,直接或間接成為了排名機構操控的對象。因此,這是一場人類文明的社會危機,絕對不容忽視。
一直以來,筆者以為追逐排名只是香港大學界的奇怪現象,一直未有太認真地研究這個課題,一心希望這只是一種潮流,會隨着時間而過去。可惜,事實卻似乎是剛剛相反。近年無論是出外參加學術會議,還是接待到訪的外國學者,排名都成為了同行討論和關注的問題之一。這可見大學排名榜,特別是較著名的QS World University Rankings和Times Higher Education(THE)Rankings,已成為了全球的問題,左右了不少大學的運作,對無數的學者構成壓力,影響不容忽視。
排名之下 所有大學都是輸家
雖然排名制度看似是一視同仁,排名的標準是公開,透明度高,表面上亦是有贏家亦有輸家,排名高的大學可以「光宗耀祖」,排名較低的大學則需忍辱負重而急起直追。排名機構甚至可以義正辭嚴、理直氣壯地說:排名帶來了不少社會貢獻,包括替選擇大學的學生提供更多資訊,使他們可以作出更適合自己的選擇,及藉此鼓勵大學之間的良性競爭。
但實質上任何盲目追求排名的做法,是摧毁大學作為一種社會制度(institution)的源頭。理由是在這股巿場化的壓力下,大學甘心把界定卓越教育的定義,及建立知識的領導地位,無條件地給予屬於私人公司的排名機構,使自己卑躬屈膝、妄自菲薄,給牽着鼻子走。
全球不少大學均深受「被排名」之苦。在大學排名的制度之下,其實所有大學也是輸家,只有排名機構才是大贏家。過分重視甚或盲目追求排名帶來不少的負面結果,當中最大的禍害,莫過於大學居然把如何評審何謂學術成就、如何界定教學質素的權力和責任,雙手奉送給非學術及方法學(methodology)上並不嚴謹的私人機構,當中包括了牟利的商業機構,打破了學術界的自主及着重「同行評審」(peer review)的制度,使大學任由排名機構主宰自己的發展方向。
更諷刺的是,當大學作為一種社會制度的獨立地位被矮化後,其實連作為學生的「消費者」也會蒙受損失。從今以後,他們得到的教育和學歴,只是從一所被商業化後的巿場主導和「顧客至上」的「學店」而來,再不是像以往一般,是從莊嚴和不輕易向社會上任何權力和利益折腰的大學而來。這正正反映了在馬克思主義下,任意放肆、不受制約的資本主義具有「自我殲滅」(self-destruction)的特性。
量度標準失衡 目標錯置
現時的大學排名,本身在方法學上存在很多問題。首先,排名的標準公開、透明和客觀,並不代表排名本身是有用和有意義。我們隨時也可以找出一些公開、透明和客觀的標準,例如一所大學的面積,或校園內的樹木或餐廳的數目,而製造一些清晰但意義含糊、作用不明的排名。而且,把所有大學,用同一把尺去量度,然後把它們由第一排到包尾,也是一個大膽和極具爭議、粗暴地強行把大學同質化和單一化的做法,背後假設了每間大學也應一式一樣。正如,我們也不會用美貌等標準,把女性由第一排至最尾,但為何評定大學卻可以有單一標準?
此外,在現有的QS及THE兩大排名下,最多人指出的缺陷和問題是,它們的排名根本沒有有效量度教學表現的指標,而只是用師生比例等非常間接的指標來代替。相反地,在量度大學的研究表現時,卻用上了非常清楚和直接的,如學術論文被徵引次數(citation)作為標準,因而引發大學排名導致大學只重視研究而輕視教學的爭議。
以上量度標準的失衡,箇中的問題,其實是早自上世紀40年代,已由研究官僚組織的社會學家Robert K. Merton所提出的「目標錯置」(goal displacement)的問題(註)。簡單來說,任何大型和複雜的機構,均有不同和多個目標。例如,大學一方面要從事研究工作、推動人類知識的發展,但另一方面卻又要負責教育學生;而在教育學生方面,又是有不同和多個目標,例如除了要照顧學生在知識上的增長之外,也要關注到他們在道德上的修養,絕不能隨便說出一些粗言穢語。
很自然地,在眾多目標中,有些是較容易被量化和量度,如學生的成績和行為;但有些如學生的價值、人格和修養,則較難被量化而量度。因此,若我們硬要製造一些排名榜來量度大學的表現,便會出現以上提及的「目標錯置」現象。這迫使大學只集中資源來製造被量度及可量度的表現,而忽視了其他同樣重要但不被量度或難以量度的目標,帶來了「有被量度的目標,才會被完成」(what is measured is what gets done)的失衡和可悲現象。
大學是時候反擊了
由排名所引致的「目標錯置」問題的影響,已陸續在全球浮現。例如,由於各大學要提高排名,便全力增加研究,迫使各教職員努力生產論文,一時之間使各大學術期刊收到的投稿量大增。結果,很多一級的學術期刊,有一半或以上的投稿,是未經「同行評審」便直接給編輯拒絕(desktop rejection)。而編輯如此殘忍和決絕,也是另有苦衷,因全球也缺乏負責「同行評審」的評審員(reviewer),皆因在大學排名的壓力下,大家也忙着寫自己的論文,而沒空去評審他人的作品。
最後,靈機一觸,在這個大學排名的制度下,大學是時候反擊了。指出排名方法上的漏洞和荒謬,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,為排名機構排名,均是不妨考慮的做法。總言之,大學「大報復」的時候到了!
註:Merton, Robert K.(1940)"Bureaucratic Structure and Personality," Social Forces, Vol. 18, 4: 560-568.
作者是香港中文大學公共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
[黃偉豪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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