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穿秋水 3

人體很奇妙的，當學懂了某些技能了，即使幾十年沒再去接觸，該技能還可像免疫力一樣保用一生。游泳，騎單車，溜冰是例子。

兒女年幼時學騎單車的片段還是歷歷在目，我捉緊單車椅背跟他們一起跑，他們當然騎得開心但卻苦了我這個跑得氣咳的老爸。沒大進展下，我於是改變方法，反正買了保護裝置那就由他們摔下好了，於是傷疤換來他們騎單車的技能。

細路唔跌唔識大，我深知的。

我與太太說好了他倆上大學後我們就放手，任由他們從高低跌宕中長大，我確實嚴格執行 (太太有點難說)。大學後，兒女自行主導一切決定。但放手並不等於不關注，更甚是由於我們已放棄主導，有時眼見他們「咁樣行條路註定憾頭埋牆」，硬下心腸當睇唔到、唔出聲由得他們「炒落去」其實對自己也是頗殘酷。

唔跌唔大，「大」就要代價，唯未有想到代價可以影響深遠！

他在等甚麼？  ---   一封劍橋博士課開學通知書！

為什麼要等？  ---   因為 …… offer miss 左 1 分！

為什麼會 miss？  ---  因為 …… 壓力，因為 …… 考試期間病了，因為 offer 開好高，因為 …… 所以 ……

為什麼 offer 會開咁高？  ---  因為 …… 之前 UCL 份 dissertation 唔完美

為什麼 UCL 份 dissertation 唔完美？  ---  因為 …… 壓力

於是 …… 無限 loop ……

我聽到耳都側晒，步履不穩，輕重不分，狗屁不通！如此重要的關卡，係人係鬼都務必盡一切辦法確保萬無一失，無可能會甩．這盤棋若然由我部署一定唔係咁行！我當然也不能保證成功，但定必能避免某些低級錯誤、少走冤枉路。 我的觀察，以上總總，可以歸納為：

－　不幸

－　壓力

－　對遊戲規則認識不透切

－　面皮薄 - 無謂的自尊，無謂的猶豫

－　唔適當的時候做唔適當的事件 – 唔識嗌救命，收埋自己，沒有把握黃金 72 小時

面對壓力

唉！兒子的升學遭遇好像中了「考試騰雞詛咒」一樣，每逢考試，越大型的就越失準。20 幾歲仔喇，考過大大小小幾百次試啦，點解仲會「騰雞」？

點點的不幸

踢波先來落雨，考試先來病！

病是不幸！但年青人你有無盡力於非常時期好好保養自己唔好比個身體去病？

病住考試

有無同主考講你病？做乜唔講？唔好意思講？這是無謂的自尊與猶豫．

點解唔睇醫生？

因為唔知有恩卹安排？這是多大的低級錯誤！那是對遊戲規則認識不透切！

「因為上次用 NHS 睇醫生要 book 三日(這樣的 NHS 不看也吧)」

「咁做乜唔即刻畀錢去睇呀？」

「因為上次肚屙睇醫生，個醫生淨係叫我休息下、飲多啲水，冇開藥畀我。感覺上睇咗等於冇睇過。個醫生仲話我應該唔夠糖分，叫我飲多啲可樂。我 O 晒咀，（我聽完都 OO 地），你講真定講假呀？四眼仔，我真係唔係好信英國 d 醫生．」

（不同地域文化確有點落差，歐美主張自然療法，不建議吃無謂的藥。在香港睇完醫生無藥開會覺得個醫生搵笨。在國內，要是醫生不安排你去照這照那，打 2 樽點滴，病人會覺得那位醫生沒有盡力去醫治。）

「我唔係要你攞藥我係要你攞張醫生紙，你未返過工都不能不知呢個世界有樣嘢叫『射波』，況且你又唔係詐病，你冇張醫生紙點同人講數，根本就係完全唔了解遊戲規則！」

考試出咗成績但 offer 擦柱，為什麼選擇去做隱青？

其實放榜那一刻才是真正考驗的開始，那根本並非傷心的時刻，要把握黃金 72 小時盡快搵到最有利、最佳嘅升學配套安排！又唔同D 師兄取經，一人計短二人計長，總有自己忽略、想唔通的方案．到兩星期後才找到指導教授講述一切的不幸，人哋覆返一句「It’s too late!!」要不是教授有心去救人，指點明燈唯一出路就係份 dissertation 爆燈才有嘢揸住喺手去講數，otherwise 一早都已經唔洗等，而係已經被 foul。

他們在電話中談了很久，我曾豎起耳朵去聽，忽然之間，我泛起一種奇怪的感覺，怎麼忽然之間對這個與我血脈相連的人有點陌生，他的英語怎麼沾了濃烈的英格蘭口音，流利、地道而清脆。他們說的經濟理論我半句也聽不明白．我倆同步在時間線上平衡的走著，當我頭髮變白，他其實也與時並長．不經不覺他的學術範疇早超越於我，除了在財政上其他一切我根本幫不上忙。時間都去了那兒呀？心裡忽然有一種平安的坦然，放手是對的，這是他的學業、他的選擇、他的命運。孩子自會在不經不覺中成長．我默禱著：「仔，大過喇！一切靠自己喇，平常心吧！命運自有安排！」

上面是故事的緣由，下面是發展情節．

6 月中知道「撻 Q」，7 月知悉唯一的希望，佢於是好用心機做完份 paper。8 月開始了漫長的、被動的、渺茫的等待。

身處於那個失敗和絕望的夾縫之中，他是日復日的等待著、日復日的等待著。忽然想，庸庸碌碌了半天，營役役了半生，我們是否好像都在等待什麼似的？要不是都在等待著什麼，我們哪有無窮無盡的元氣去撐過好像總是有點漫無目標的每一天？

他有沒有退路？Yes and No! Yes，另一間 Russel group 開咗一個 PHD offer 給他，但 Cambridge transcript 不可能於 10 月前出來，即係若然劍橋搞唔掂，退而求其次也要一年後始能去這間次選大學上課。況且雖然次選略有名氣，但與劍橋相比實仍有一定距離，因此，兒子某程度上根本毫無退路。

「我們的幸運與不幸也是同一原因，就是我們有太多退路。道理就好像一個人明明可以游到兩公里水，你想他游到八百米便放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，只要你放一隻救生艇在他旁邊，保證他的真正潛能不能發揮，而且他還會以為自己盡了力。」

6 月到 8 月一直在等，原以為 9 月上旬會有結果，可惜一直杳無音訊．從師兄們傳來的消息得知總共是 4 個 appeal，而當中一個 rejected，一個 accepted，另外 2 個原來因 external marker 未改好他們的 dissertation (阿仔係其中之一)，他面皮薄，不好意思轟炸收生辦及指導教授，更重要是怕惹怒相關人士，直接出紅牌，於是只有被動的等、等、等

等　寂寞到夜深　夜已漸荒涼　夜已漸昏暗

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到花兒也謝了

讓我繼續等下去　等你等到我心碎

等待奇蹟。很貼地又很離地的一件事。貼地，因為奇蹟有機會發生在任何人身上；離地，因為奇蹟最終只會發生在少數人身上。

回程機票早訂好了，但根本不知實際歸期

去年留英的行當早存倉了，唯倉期到了亦根本不知應續多久

放棄劍橋去他校好了，但是死心不息

看著身邊的朋友陸續開工、開學，他 …… 根本說不出未來

對於同病相憐的戰友，問不是，不問亦不是．當他倆知道另外 2 個一生一死的遭遇後，大家交換過一次訊息，知道大家暫時平安，知道大家還是要等等等，之後大家到最後也沒再聯絡，大家心照不宣，聯絡可會為雙方帶來痛心或尷尬。

我還是 unknown，我究竟期望你 Yes 還是 No？

我 Yes 你 No，我應該邀請你分享我的喜悅還是應安慰你的不幸？

我 No，你 Yes，Three Idiots 的對白，當知道朋友戰敗，你會為他痛心，但知道朋友過關而你自己戰敗，你會更痛心！

人生有些路只能一個人獨自走，於是 …… 相知的交心戰友在這人生交叉點上，其實不如不知不見．於是同行人最後還是要孤單上路．

“等待轉化成期盼，期盼蒸發成奢望，然後奢望又再還原成等待。傻歸傻，但就是這股傻勁讓我們在看似漫無目標的歲月裏繼續等待。”

9 月下旬收到的消息，Papers 的分數出來了，但 …… 還要等 10 月 1 日開會才能定生死，（其實 10 月 2 已是新學年開學日），一連串的問題也隨之而來，即使奇蹟出現:

Visa 還做得來嗎？

機票還有嗎？

宿舍房間還可預留嗎？

Funding 還有著落嗎？？

等待雖說是磨練，過程當中的被動與無助，是一種殺人的煎熬。9 月下旬，他開始失眠．雖然他依然裝作若無其事，作為父母，一眼就看得出他的心事重重，看見他的憔悴．外婆碰面的時不識趣的給了他一封紅包，「比你搭飛機，順順利利」，亞仔好無奈地「我都唔知幾時飛，飛去邊！」

無止景的等待會讓人迷惘，有限期的等一樣要人瘋狂，越接近揭盅日，他越見緊張．我知道他已經就所有的已知的線索反覆推敲了無數次結果：

 +         指導教授人緣極好，又德高望重，他肯開聲，那會被拒絕

 -          戰友只差半分，我差一分，會不會只收一個？

 +         他們不是說好今年要多收博士生嗎？現在只得8個，與多有很大距離

 +         我呢份 paper 幾個師兄都話掂，指導教授都話好（不過唔係佢改，係 external maker 話事），無理由再撻Q

 -          Paper 嘅野，好主觀喎，external marker 會唔會，唉…。。！

紅著雙眼終於等到 10 月 1 號 - 劍橋開學日前夕，天氣好好，陽光燦爛．他當然知道學校只會在他們的辦公時間內開會，但他還是一早起床，因為根本睡不合睫．下午 4 時開始 (英國的上午 9 時)，他每 10 分鐘 refresh 一次手機 Check 電郵，一直 Check 到深夜，但 …… 信鴿不曾見，蚊都無隻飛過！於是他還是眼光光再熬上一晚。

10 月 2 日，劍橋開學日，據道理不可能是還沒有結果．官方消息尚未出來但塘邊鶴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，但小道始終是小道，當中存在很多不確定性，於是每一通的消息均會帶來更多的疑惑、嘆息及震撼:

「戰友好似得左喇喎！」–　恭喜她！但　…　我呢？We have no idea …

「今年 9 個新丁，得 8 個出現左，第 9 個是你吧！」- 我　…　不知道，我沒有收到任何消息！我會是第9個嗎？

他發現 …… 他網絡上面的申請記錄被取消了！I was rejected？

已放手的我在這件事上面一直是個旁觀者，雖然好幾次知道整件事件的前因後果及過程後我也相當惋惜，擰轉面真係想撼頭埋牆．他一直在等消息，我何嘗不是在等他公佈最新情況．他等得憔悴、等得花兒也謝了，我們還不是等得落寞、等得像世界終結時．但我目睹他的失望、擔憂、憔悴、徨恐、無助，到這刻我亦忍不住開聲：

 “Send email to ask!!”

“Should I?”, he replied.

“Why not? You have nothing to lose, man!! 男人大丈夫，灑脫點，來個痛快！！”

“已到10月2日了，豁出去吧，難度還有甚麼在乎?”

寫了個電郵，內容還不是跟之前的千篇一律，我們只求一快，今次學院居然很快回郵．

結果 ……

只要有退路，哪裏還有動力創造奇蹟？面對失敗不是一個 cut-off point，而是一個過程。失敗後再嘗試，才叫做「面對失敗」。就是因為有過一連串的失敗在前面，人才會在成功那刻不受控地喊一句「終於」得咗。每條不平凡的路，都是由一條絕路開始。盡了最大努力而最終失敗然後繼續嘗試，是一種罕有的復原力。也許這種復原力便是一種奇蹟。

等了 3 個月之後，奇蹟還是降臨到他的頭上，他的 dissertation 好高分成功救了自己，老教授亦幫到出面，他 「終於」又開學了。這個 「終於」終於能為持續了 3 個多月的鬱悶帶來陣陣清泉．沒有振臂、沒太大的激情，但還是有閉眼握拳喊了一聲「TMD 終於」!

……　就是他們會哭著說句「終於得咗喇」的一刻。關鍵詞是「終於」。

6天後的事情發展

兒子昨天回英了，宿舍還是有的，就是比之前的房間小了一點，但景觀很美．在我看來，有就好了．

他回英後請了曾出力奔走的幾位師兄吃飯，整件事上，總算是由他一手一腳自行解決．都叫做邊度跌倒邊度起返身．我跟太太在背後撼頭埋牆他一概不知．

戰友的指導教授「通水」說她的 dissertation 成績也只是一般，建議她回英逐個 committee 去敲門，因此她早一天知道結果．他沒有跟戰友溝通，不知道還能有這樣的一招．我心道，學術界跟很多界別一樣，你肯去跪玻璃，好多時都有情講．不過現今年青人很多時也放不下無謂的自尊與身段．我能想像這少女當時孤身一人挨家挨戶去叩門的凄涼與漂泊，也看見她堅毅不屈的苦心與勇氣．兒子在港等，起碼還有一個家．「家」雖然沒有提供甚麼實質的協助，但「家」是孩子們最強大的後盾。

10月2日真的取消了他的申請，原來是新學年的開始，系統自動歸零．　

這是刻骨銘心寶貴的一課，真的很「貴」，今年的 Funding 肯定泡湯了。跌宕成長的代價．

引用網友的揭後語，感恩過程就像Tom Cruise - The Last Samurai《最後武士》－　最後無事！

好好去追夢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