熱度 14|
多謝Yanamami在面書上的分享
信報財經新聞
C03 | 城市定格 | 校長訪談 | By 吳雄 2013-04-29
香港教育界近十多年備受煎熬,位於灣仔的聖公會鄧肇堅中學校長戴德正,就在十三年前開始擔任中學校長,三年前成為鄧肇堅的校長。在這個風雨飄搖、社會煩躁不安的時代,戴校長帶領學校有兩大抱負,一為老師擔遮舒緩教改的壓力,二為津貼學校學生提供媲美直資名校的教育,實踐執海星的故事。
十三年前教改上路,戴校長希望為老師撐起一片天專心教書。香港學生也像遭沖上海灘的海星,他希望把他們一隻隻扔回海裏,救得一隻得一隻。記者覺得戴校長還像教育界的大聲公,喚醒社會反思教育的政策。
戴校長十三年前退出教師行列,擔任聖公會李福慶中學校長,離開教室坐進校長室對他是個犧牲,奈何使命所在,應當義不容辭。「教改下需作很多即時評估,老師應付文件已疲於奔命,如果校長不做一些篩選,老師根本沒時間和空間與學生接觸。所以我想我一定要做好一把傘,為老師撐起一片天,讓他們能做我以前在課室做的事,真正做到用生命影響生命。」
三年前離職轉任鄧肇堅中學校長,李福慶的學生在面書寫下不捨之情,但他必須離開才能負起更大的使命。「我非常反對名校轉直資,曾有人挑戰說:你罵了那麼多,有沒想過為入不了名校的學生,提供更優質的教育?我覺得鄧肇堅基礎好,本身有名氣。校董會面試時我明言,第一不能轉直資,否則別找我;第二,我要把這裏變成其中一家最好的津貼學校,讓家長明白子女接受優質教育,不一定要付款!」
成功教育定義
香港是個極度拜金的社會,覺得要付費才能獲得好東西。其實,過去香港教育制度最值得自豪的是,這裏有最好的津貼學校,全世界都是私立學校較好。然而,由於津校轉直資計劃的推行,把本來的優良傳統扭曲。
戴校長說:「香港教育最大困局是大家只想進大學,忽略人格和美感教育。很多學生都會彈鋼琴,但有多少人真的喜歡?我不要求這裏的學生都很卓越,但成功的教育是信心的教育,將來他們畢業後覺得自己有強項,這已經是成功的教育。」最近港島名校轉直資再度引起軒然大波,記者不禁問:「其實家長可以選擇不讀啊!」戴校長對此相當不以為然,「除了平等外,直資某程度上掠奪前人的功夫,因為那家學校本來不是收貴學費的,這不光違反創辦者的價值。老實說,為何人們給錢也要進去?
除了成績還有什麼?(面子?)不對!是背後的社經關係,social connection!」他邊說邊拍手,彷彿想拍醒記者;然後用筆篤一篤桌面說:「那些都是一代代人累積下來的,但現在一、二、三,梯子給斬了!」直資計劃是梁錦松(1997至2001年擔任教育統籌委員會主席)一手推動,其實他小時候也入不了英華男校,是牧師恩准他入學,結果改變一生。
「為何要轉直資?因為在政府威逼利誘之下有着數,當然學校也留戀貴族和精英的身份,希望再傳給下一代,於是斬龍!本來社會階梯是流轉的,教育也扮演社會流動的功能,現在沒啦!」有人說能減免學費呢?「我寫過一篇文章叫《減免學費是名校轉直資的最後一塊遮羞布》,你都傻嘅!」戴校長拍着手說。此話怎講?
「我教聖保羅男女書院時,反對學校轉直資,其中一個家長是余若薇,她說學校會看收入背景,有需要能提供獎學金。我說第一,小學家長面試對住木屋區的有利嗎?第二,家裏窮的學生進來會很大壓力。我說三年後看入學的社經SE平均數,若與轉直資前比較沒大分別,我斬個頭比你當凳坐!完全預計得出來的,現在最窮的學生也住海怡半島,審計處說學校用不完錢(獎學金等),不是不用,是沒人要用!你都搞錯晒!他們也希望有人用,那就可以用數據塞住我的嘴!」戴校長以忟憎的語氣說,然後一頓哈哈大笑。
叫校長太沉重
還有所謂的諮詢大會,過來人的戴校長戲稱是走過場、滿足程序而已。「很簡單,如果要諮詢的話,就用不記名投票,我們為何覺得不受威嚇的投票那麼重要?那正正是香港的核心價值所在,對吧?你說不是,家長要填班級、姓名、寫意見。老老實實,很多家長當然不敢,最後學校當然說有九成家長贊成啦!你真尊重諮詢制度嗎?」記者聽着直搖頭,「教育如是,政治、社會也如是!」戴校長又轉怒為喜,「所以這個訪問是否很沉重?哈哈,哈哈哈……」
戴校長在香港教育的語言政策上也有高見,當初教育局推出語文微調政策時,戴校長和其他中文中學聯會的執委集體辭職。他批評整個政策很僵死,「英文中學裏一句中文不讓用,同樣中文中學一句英文不讓用。我說為何如此?坦白說,香港除了最出色的學生和學校真的可以全英教學,我們以前怎麼學英文的?
就是透過大量閱讀,但在討論時還是用廣東話,我說沒有問題,香港從來就是中英夾雜的地方啊!尤其貧窮的學生,更加缺乏英語環境,這樣變相製造跨代貧窮,這是當時的問題。」目前香港的語文教育,戴校長形容是不知所謂,把英文當成是學生的第一語言那樣去教,鼓勵多閱讀輕文法,結果是既沒閱讀建立不了詞彙,也沒有文法。
中文呢?卻重文法輕閱讀。「最近考評局訪問台灣作家張曉風和香港的黃國彬,問他們用什麼修辭法,他們說寫文時沒去想什麼修辭法。這根本是天然而來的,我們有那樣的中文底子,自然能寫出好文章。其實教育局剛好把兩種語文的教法調轉了。中文的範文教學有它的問題,但你可以擴大閱讀面,老實說,如果你能把以前的三十二篇文章背到滾瓜爛熟,而懂得融會貫通,你的中文不會差到哪裏。」戴校長坦言一說到語文教學,就會火起,然後又是一輪哈哈大笑!
至於踏入中文科考試方面,戴校長坦言大部分英中學校都面對困難,學校惟有多提供範文,拉闊學生的閱讀面。「我們在低班滲入很多文言文、中國的經典,希望中文不會成為學生進入大學的絆腳石。去年是有一定影響,一般英中的英文沒有問題,但中文成績一定要拿三以上,結果有的同學拿幾個五星星就去外國啦!」更奇怪的是,中文、英文、通識注重語文外,其他理科也很注重語文表達,這讓戴校長十分不解,這對男生尤其不利。
分享海星故事
「整個新高中都太重語文了,除中英文通識外,別以為科學、物理、化學只計數啊!我們的年代的確是,但現在計算完還要解釋為何這樣,那個題目還像水蛇卵那麼長,考生必須去理解,這不也是考語文?
還有數學也是,不信你去考試局找張試卷看看就知道。也就是說整個過程語文的元素擺得太重,這樣殺了很多人,這對香港整體不一定有利。這個又回到結構性問題,我們總說要有共通能力,將來進入社會什麼都會的,但其實是否真的如此?」
戴校長接着說:「如果做很頂尖的人當然要全能,但社會不只是要這樣的人啊!比如那些讀工程的英文肯定沒我好,但計算方面肯定比我好,他將來是當工程師而已,就算將來可能當工程處處長要出來說話也好,但下面還有很多需要實戰經驗的,為何把那些人都殺掉?哈哈!換過來看,你要學生一定要考數學卷,那些本來讀文學的怎麼辦?如果張愛玲翻生肯定別想入大學,她怎麼會計算?那豈不失去一位文學家了?對不?說出來說大家要通才,理念就天下無敵,實際不是這樣操作。」
記者看過戴校長的文章,還以為他是文科生,卻沒想到是讀理科的,他也兩度強調自己的中文很不錯。記者不禁說:「香港的教育和社會都困阻重重,你自己也說是死路一條,有時會不會感到灰心?」
戴校長聽罷斬釘截鐵說:「嗱!我對前景真不樂觀,但我常跟學生分享執海星的故事:在一片遼闊的沙灘上,隨着潮水漲退沖上許多海星,不是很多可回到海裏,有位老人家每天都在潮退時,拿起海星扔回海裏。有小孩問他:『伯伯,每天沖那麼多上來,你救得了這隻救不了那一隻,你做的東西很沒意思。』伯伯回答說:『小朋友,我不知道我這樣做有沒有意思,我只知道當我拿起這隻並扔回海裏,對這隻是很有意思的。』」「坦白說,將來香港社會何去何從?我剛才說得環境那麼灰。不過,今天仍然有一千位學生經我手,我就盡量去做,我執得一隻得一隻,影響多少個就多少個,這就是我的信念。」戴校長說完,大家都沉默了一刻,這個訪問的確有點沉重……
外表沙塵 內裏好「仁」
戴校長快人快語,讓記者聽出耳油來,短短五十多分鐘的訪問錄音,竟抄寫出近九千字,奈何篇幅所限,只能挑精要來寫。「讀書時每年成績表評語都有一句:多口!Talkative,Talkative in class!年年如是,我很喜歡說話。」戴校長不是talk得,而是非常talk得。
「中學有一年覺得中文老師不備課,於是我很努力備課、看書,上課時好問問題,意見多多,經常駁嘴。其實當年老師是好的,只是我自己少不更事而已。我總跟學生說如果遇上你覺得不好的老師,不要自我放棄,因為他照樣拿人工,吃虧的是你自己。」戴校長說。有一天,那位「不備課」的中文老師進行反擊啦!
「那次罰我寫一篇文章,題目是論自由與規律。」記者不禁問:「你當時讀中幾?」「當時……那不行……不能說中幾,不然就locate 到是那位先生,哈哈!」記者解釋說:「我想如果年紀太輕,他不會問那麼哲學性的東西。」戴校長拍拍桌子說:「其實是初中……算啦,我說了,是中三的時候。我中一已看梁啟超文集,我很喜歡梁的,所以那次作文對我而言並不難,可惜沒有留底,挺好玩的!」
懵懂會考生
中五會考那年,證明戴校長懂得回答自由與規律,卻不懂得在生活中運用。「當時中文老師在紀念冊這樣寫:如果你要成功,規律是你的不二法門。他完全看出我的強弱,所以我後來走教育之路,總記住規律的重要性。」然而,由於太自負,戴校長會考遭遇滑鐵盧,「以往測驗都是開試前看兩眼就符碌過,但那次卻碌不過」,那是他讀書時代最大的打擊。
記者實在難以想像他可以如何不顧規則,「我想告訴你我真的很傻,我當時考會考,連什麼是past paper、syllabus都不知道,我只想就像一般考試那樣。當我拿到成績單有點彷徨,後來去私校讀預科,看到好的老師和不好的老師,明白老師如何影響一個年輕人。當時我滿腔熱血入行,心想自己能把不理想的老師擠走,結果一轉眼就教了三十多年」。
預科後就讀羅富國教育學院,先在何文田蔡功譜中學任教,「人家說學而後知不足,我是教而後知不足,覺得自己很不行,除了要做到生命影響生命,學校還是知識傳達的地方,你必須有自己的學養,知識有一定的基礎。後來儲幾年錢去英國讀數學教育的學位,回來還去神學院讀神學,然後出來教男拔萃。教男拔時在香港大學讀教育碩士,之後去聖保羅男女中學,2000年去李福慶擔任校長,2010年來鄧肇堅。」
許多舊生都說戴校長沙塵,記者也感受得到,但他內心有那麼多抱負,恐怕不是太多人知道。他說:「老師真的很重要,我總跟同學和自己的孩子說,如果學習階段遇到一個好老師,你就應該很感恩。」誠然,記者自小怕數學愛中文,就是遇到打人的數學老師和慈藹的中文老師,如果是戴校長教數學,也許今天就不會跟他面對面聊天了。
撰文︰吳 雄
攝影︰郭錫榮
csy_ma: 不知為何bold唔到
最喜的是:「香港教育最大困局是大家只想進大學,忽略人格和美感教育……我不要求這裏的學生都很卓越,但成功的教育是信心的教育,將 ...